2019年2月13日 星期三

旅程的終點,人生的起點


 進到聖城的心情如何?我不想結束這段旅程,還可繼續走嗎?我腳力正好呢!

2018年的大教堂,歐布拉多伊洛廣場(Obradoiro Square)
一路的洗禮每天單純的就只是走路這件事,沒有太複雜的人際干擾,沒有待完成的工作事項,沒有應盡的責任義務,唯一的目標就是讓雙腳可好好走路抵達下一個停留的城鎮,真實的人生也可以這麼簡單嗎?

越接近終點夥伴之間的話題就繞著,結束後去哪?回自己的國家?繼續下一個旅程?幾位很交心的朝聖夥伴對我的提醒是:朝聖之路雖然結束了,但如何把在路上體會與獲得的精神,延續在真實的世界中更重要,如何延伸?這是什麼意思?

到了大教堂前的廣場歐布拉多伊洛廣場(Obradoiro Square),拍了照留念,隨即轉往朝聖辦公室領到了我的第一張朝聖證書,發了一通訊息給我的家人,告訴他們我到達終點了,這張證書比任何一張證書都還令自己開心與驕傲,它是我生命轉換的一張證書。

舊朝聖辦公室排隊領取證書的朝聖客們


拿到它的過程中沒有痛苦、沒有很用力,只是每一腳步,每一天都很踏實、很真實的過,我扎實的體會到很多人生中珍貴的體悟,若每個人是一本書,這一路我遇到的人已經快數不清了,也讀了不少好書了,過去我拿過的證書都沒有如此的感覺,取得的同時只是覺得鬆了一口氣,但這張證書卻讓我感到真正得意與滿足。

我的朝聖證書


它代表著往後我將為自己而活,因為只有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才會使盡全力去達成,過程中的挑戰、痛苦就不算什麼。

它代表著往後我要為自己而活,唯有為自己而活,才能負起全責把自己真正活好。

它代表著往後我要投入自己真正喜歡的事,不為與別人比較,更不為世俗的眼光,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道路。

它代表著我會用全新的角度看重自己,不因現有的條件而覺得羞愧,應該可說這是內在真正的自信,全然的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不足、不完美。

為何我沒有早幾年來走這段路?

取得證書跟荷蘭的Brecht會合並與她一起進教堂參加夜間的彌撒,主持者把當天抵達聖城並領取朝聖證書的國家念了一遍,聽到自己的國家台灣Taiwan時,我內心有一點點悸動,Brecht側過臉慶賀式的對我微笑,彌撒過程中傳統的擺動香爐儀式不是每天都有,但當天我們遇上了,教會人員的歌聲像天籟,神聖的唱起詩歌,我看到了離我一段距離的西班牙Lola感動得頻頻拭淚,我們四眼交接時她哭著對我微笑。

擺動香爐儀式


這條800多公里的路,有的人是很艱辛才抵達終點,可能因為身體的或心理的因素,我算是運氣很好,一路恩典滿滿充滿了喜樂與滿足感,看到擺動的香爐我沒有哭,只是微笑著看著它,Brecht也是,旅程結束了,我還不想結束啊!

Brecht  


西班牙有17個自治區,聖地牙哥.德.康波斯特拉是其中一個自治區--加利西亞(Galicia)的首府,維基百科提到:對羅馬人來說這是一塊極西、臨大西洋的遙遠地方,所以也稱為Fininterre(菲尼斯特雷),意為天涯海角。很多朝聖客抵達終點後,會再繼續往西走到菲尼斯特雷這個小鎮,旅程才算是完整的結束,Brecht明天會搭公車去這個小鎮,我隔天清晨四點就得離開這個古城趕往機場,這是這趟旅程中的小遺憾,一切都在匆忙中結束沒有機會面對面一一跟大家道再見,只在whatapp傳訊息跟大家道再見,也沒有機會好好品味一下這個古城。

由左至右,我、Lola、Fernando、Ahn


隨著每年的造訪,我開始拼湊整個西班牙歷史,了解這條朝聖之路的由來,西班牙直至西元1492年卡斯提爾王國(Castilla)公主伊莎貝爾(Isabella)與阿拉貢(Reino de Aragon)王子費爾南多(Fernando)光復西班牙之前,西班牙曾被羅馬帝國、日耳曼民族、伊斯蘭民族統治過,伊斯蘭民族甚至統治了整個伊比利半島長達780年的時間,光復之後西班牙恢復天主教信仰。

全球因為幾部電影的推波助瀾,如美國片朝聖之旅(The way)、德國片我出去一下(I am off then),加上沿途西班牙北部壯麗的自然風光,重要的產酒區提供了高品質的葡萄酒,物產豐富的加利西亞可品嘗道地的美食佳餚,更受到全球的關注,去年2018年全球有327,378人次走過這條路。

台灣朝聖人數在2018年首度破千人,有1024人次,2017年649人次,2016年339人次,2015年176人次,根據西班牙朝聖辦公室的統計2018年有57.22%的朝聖客因非宗教因素而走,很可能為尋找人生目標、為健康、為思索放下一件事。甚至在路上有人說,聖雅各之路是歐洲老人的退休天堂,低廉的物價,高品質但價格實惠的住宿,對他們都是利多的因素,與其宅在家不如上路練練身體又可交交朋友。

每回進到城中,踏進歐布拉多伊洛廣場前,都會先聽到嘹亮激昂的風笛,後來我才知道加利西亞人與愛爾蘭人、蘇格蘭人有血緣的關係,喜歡吹風笛(Bagpipe)也受愛爾蘭人的影響,所以抵達這個區域,時常可聽到愛爾蘭的音樂,我曾經在一個漂亮溫馨的庇護所聽到主人整晚播放愛爾蘭歌手恩雅的音樂,晚餐時間我旁邊的愛爾蘭朋友說:她好像回到家的感覺。
 
播放恩雅音樂的僻護所



朝聖客們進到大城會先一路走到大教堂前的大廣場--歐布拉多伊洛廣場,這是加利西亞自治區內最大的一個廣場,這個廣場四面都由歷史悠久的古老建築所包圍,面向大教堂就是主要入口榮光門廊(Portico de la Gloria),朝聖之路電影裏頭,當朝聖客長途跋涉到達教堂跪在入口聖雅各雕像前,手按壓聖雅各的雕像,因為幾世紀的累積壓出一個手的壓痕就是在這裡。

榮光門廊的對面是拉霍伊宮(Pazo de Raxoi),這座新古典主義建築風格的大宅完成於1766年,當初是一所神學院培育傳教士,目前是市政廳與當地政府的辦公處,這棟建築物的迴廊很大氣,垂吊著簡約的吊燈,我喜歡坐在迴廊的地板上望向歐布拉多伊洛廣場,看著朝聖客走到這裡的感動,看著他們豐富的表情、與肢體語言,欣賞著他們不同的拍照姿態,從這裡席地而坐抬頭看整個大教堂,特別在充足的陽光照射下,整棟教堂變成純淨的米白色,感覺更聖潔漂亮。

面對大教堂正立面的左手邊是西班牙的國營旅館帕拉多(Parador)--聖地牙哥天主教皇旅館(Parador de Santiago--Hostal Reis Catolicos),15世紀是一所修道院也招待朝聖客住宿的庇護所,現今改建成華麗的五星級旅館,在西班牙有八十幾間這樣的國營旅館,只有兩間擁有五星級,聖地牙哥這間就是其中一間,踏進旅館大門好像步入中世紀一樣,保留了原始建築的特色,即便無法入住也都值得進去參觀一下。

國營旅館帕拉多(Parador)
後來每次再訪我一定多停留幾晚在這個古城,我喜歡夜間穿梭在古城中的古老街道上,黃色的路燈若下著綿綿細雨又是另一番詩情畫意的景緻,這個古城在半夜12點前都算蠻有人氣的,人們會聚在餐廳或酒吧喝酒聊天,不是喧鬧型的,而是閒適的聚餐聊天。

加利西亞是西班牙最重要的漁業中心,產量占全國的一半,貝類海鮮及八爪章魚每次一踏進這一區,有兩道食物我一定要吃上好幾回,沒吃到就好像少了什麼一樣,一道是八爪章魚,當地人吃這道章魚是用竹籤插著吃才道地;另一道是油炸青辣椒(西語Pimiento de Padron),一點都不辣,只是不能吃太多,不然胃會有一點點灼熱不舒服。古城裡的餐館多到不知來幾回才能吃完一輪。
川燙章魚&油炸青辣椒
另外,我不是個嗜吃甜點的人,可是同樣的飯後沒吃到這兩樣東西,我也覺得我好像沒進城一樣。西班牙油條(西語Churro) ,在台灣我們說吉拿棒,我只在華納威秀電影城吃過,它撒的是肉桂粉,但這裡撒的是細白砂糖,這裡的西班牙油條永遠是熱的,吃過的人都知道,這東西不熱不好吃。另一樣是又黑又濃、但不甜不膩的巧克力,我只進去一家咖啡店喝,只有這家店是我喝過品質最好的。

西班牙油條(西語Churro) &熱巧克力
老闆娘瑪麗亞是位冷面笑匠,臉上沒看過她的笑容,可說撲克臉一張,但是她的一舉一動總能讓人感到溫暖,甚至噗哧的狂笑,每次進城搞定所有事情後一定先往她的店報到,她瞧我一眼張開雙臂,在我沒坐下前得先給她一個擁抱,臉頰兩邊各親一下,這也是我進城最開心的一件事,像是去看老朋友一樣。這家老店大部分都是在地客人,我就是喜歡躦進這種店。

朝聖路上的生活是單純簡單又令人滿足的,我歸咎於主要原因是對任何事沒有太大的期望,認真的活在當下,不去掌控任何事,而是全交由上帝來引導。如何把在路上體會與獲得的精神,延續在真實的世界中?願我時時能依循這些精神,也能帶領人找出他們的路。

夜晚的大教堂

2019年2月9日 星期六

不同風貌的梅利德(Melide)


攤開朝聖地圖,在西班牙境內總共有三大朝聖路線匯集在梅利德(Melide),除了法國之路外,另外兩條是北方之路(Camino del North)與原始之路(Camino del Primitivo),這個小鎮熱鬧的程度可想而知,以往路過這裡一定要駐足品嘗當地的特色料理川燙章魚(Pulpo),佐黑麥麵包沾著章魚盤中的初炸橄欖油,配上白酒,再點一盤炸青椒,西班牙語叫巴德戎(Padron)



頭一次路過這裡,看到大街上的餐廳都主打這道川燙章魚,而且都大排長龍,排隊的人不是一群一群的西班牙家庭,就是一群一群的朝聖客,幾乎沒有像我這樣落單的朝聖客,太嫩的我有點不敢走進去,但又好想吃,在餐廳外徘徊了一下下,碰巧剛剛在城外結識的一對阿根廷夫妻也正要進這家餐廳,我坦白的跟他們說我不想一個人用餐,是否可跟他們一起,兩位異口同聲說:當然可以,走吧!

Alicia ,我,Henry


點完餐剛坐定,這對夫妻HenryAlicia就遇到熟識的朋友過來熱情的攀談,他的朋友說這家餐廳很棒是當地最道地的,讚嘆白酒配上川燙章魚可說人間極品美味,他們的朋友是西班牙當地人,他們來自不同國家但用相同的語言--西班牙文交談,在台灣我們普遍被教導第二種語文就是英文,在這條路上雖大家共同的語言是英文,但若可以講西班牙文可真暢行無阻,西班牙人是很和善熱情好客的,但只有年輕一輩會講英文,老一輩英文行不通,因此即便他們很願意攀談,若我們不懂西班牙文就談不上來,因這樣的因素逼得我又再拿起西文課本重新學習。



這對阿根廷夫妻跟朋友談完,馬上轉向我問我一個人獨自走路嗎?我說是,但整條路其實遇到好多人,很少孤單一個。他們說他們有6個孩子,生活圍繞著孩子們其實很難得可以喘口氣夫妻倆單獨出來旅行。哇!6個孩子,ThomasSally擁有四個孩子我已經覺得很驚奇,他們6個都是親生的,更是驚奇了。

我依稀記得太太Alicia是位雕塑藝術家,創作最多的是有關天主信仰的作品,她帶了一件她自己的雕塑創作在身上,她問我要不要看,我說當然,她從背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作品,是聖母加聖嬰雕像,底下有一雙潔白的雙手託著他們,她形容那是上帝的雙手,就像上帝安穩的守護我們。他們問我有信仰嗎?我說有,我是基督徒,但我一直覺得上帝離我很遠,大部分的時候我感受不到祂,只有在路上幾次的感動讓我覺得祂似乎存在。

Henry說上帝的愛就像爸爸對孩子的愛,他問我跟爸爸的關係如何?我停頓了一下,很少人會如此直接問我跟爸爸的關係,這個問題來得如此直接又快速,不知是不是白酒的關係,我的眼眶開始紅,眼淚跟著奪眶而出,要形容跟爸爸的關係,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有點讓我啞口無言,但我們的家庭關係就如一般正常家庭,我知道他很愛我,他一直很忙我們很少有對話,成長的過程他沒有讓我有缺乏,但也沒有他陪伴的身影,可是不用懷疑我知道他愛我。

Henry接著問:他會不會抱妳?或說愛妳?我又頓了一下,或許Henry不知道中國的傳統家庭,爸爸是很有威嚴的,中國人的爸爸表達愛是很內斂的,他們會給孩子實質上的幫助但不會說那些肉麻話。此刻HenryAlicia就像滿有愛的傳道者,他們跟我解釋上帝的愛是如何像父親對孩子的愛,祂是如何像父親一樣守護著我們,可真實感受到他們對信仰的堅信,我靜靜的聆聽,旁邊吵雜的聲音頓時越來越小,只聽見他們堅定傳達信仰的聲音。

用完餐他們邀請我跟他們去梅利德的主教堂,Henry給我聽他iPod裡的一首歌Matt MaherLord I need you,從餐廳到教堂我幾乎是流著淚走過去的,走過繁忙的大馬路,穿過假日市集,直到進入靜謐的教堂,我的眼淚才止住,我以為我的感動與眼淚應該在前面的路段已經流夠了,沒想到在路程即將結束前可以因為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問句讓我潰堤。

HenryAlicia不只一次告訴我他們會為我禱告,讓我可以更親近上帝,拜訪過主教堂我們在這間教堂外分開道別,他們要停留在這個城市,我哭完還是得往前走,分開後我沒有再遇到他們,但他們帶給我的感動一直留在心裡,也不知為什麼我後來跟爸爸的關係有了一些不一樣,我們之間的話題變多了,另外不知是不是他們的禱告應驗了,我確實跟上帝的也關係更親近,信仰一直支撐著我現在的每一天。

我試著寫信聯繫他們但沒有任何回音,曾聽過一個網路故事,媽媽把牙膏擠出來要女兒再把牙膏裝回去,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媽媽藉著這件事告訴女兒,從口裡說出來的話也是如此,無論好壞都無法收回,所以要謹言,寧願說造就人的話也不要說出傷人的話。語言的力量確實很強大,這對阿根廷夫妻可能不知道他們的一番話,影響了遠在世界另一頭的我。

梅利德匯集了三條西班牙境內的朝聖路線,每回走到此總可遇到她不一樣的風貌,很多人問我同一條路線一直重複走怎麼不膩?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路線雖然相同,但遇到的人事物,路上的一花一草每次都在變化,沒有一次是一樣的。

我在梅利德初次品嘗到阿爾巴利諾(Albarino)的白酒,有一回定居西班牙的李大哥跟太太Carman特別到這個城市來跟我會合,我們約在大馬路旁的一間川流不息的餐廳,Carman告訴我這裡的白酒要喝阿爾巴利諾,我們曾見過多次面,吃過不一樣西班牙特色餐廳幾次,唯獨這次Carman特別指定要阿爾巴利諾,從那次後我愛上了這款甜度適中,帶有果香的白酒,在加利西亞區我只喝這款白酒。
阿爾巴利諾(Albarino)的白酒
又有一回我帶了四位朋友在梅利德的章魚餐廳用餐,遇到了來自巴塞隆納北方的城市聖費柳-德吉克索爾斯(Sant Feliu de Guixols)的一個家庭,媽媽Gloria是位專業的攝影師,很開朗健談,爸爸Esteban跟兩個兒子PolNil有著陽光般的笑容但比較靦腆些,媽媽的熱情很自然的也讓我容易介紹我的四位朋友給他們認識,初次在波爾托馬林(Portomarin)見到時,我們就互留Whatapp(歐洲通用的交流軟體,像亞洲的Line),從那之後在路上我們每天都會互傳訊息,媽媽會告訴我們那個餐廳不錯,他們到那裡了。
Gloria、Nil、Pol、Esteban
我們剛進入餐廳,他們已用完餐正要離開,幸好這家餐廳的餐桌是寬敞的木長桌位置寬敞,我認為是兩方人馬交流的好時機,邀請他們跟我們同桌,這位媽媽確實做了完備的旅遊功課,給了我很多好訊息,其中一項是在這條大街上,走出章魚餐廳外的斜對角那間教堂的大門設計風格,就是十歐元紙鈔上的典型中世紀羅曼式建築,我們覺得很驚奇,用完餐輪流到這教堂外拿著十歐元拍照留念。
 
十歐元紙鈔上典型中世紀羅曼式建築



最近的一次路過這裡正在舉行慶典,不同人馬組成的樂隊聲勢浩大,沿著街道演奏、歡呼、路人跟著擺動跳舞、喝啤酒,像一場嘉年華會,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我跟朋友們把它當作一場露天派對,享受樂隊節奏感十足、氣勢磅薄的響聲,像是來一段聲響洗禮後,十足開
心再往前邁進。




每回如此不同的城市風貌,怎麼會膩呢?我相信這個小城梅利德絕對還有其他帶我發覺的地方。

2019年2月2日 星期六

一個頑固堅硬的女人(A Hard Headed Womam)



薩里亞(Sarria)距離終點聖地牙哥德孔波斯特拉(Santiago de Compostala)約110公里,根據朝聖辦公室的規定,若沒有走完全程路段的朝聖客,想要到終點取得星野證書(Compostala)必須從這個小鎮開始走100公里,不是分段走100公里。因此從薩里亞開始朝聖客明顯變多了,沿途商業氣息濃厚,時至今日每年都有不一樣的Bar、一間間各俱特色的僻護所冒出來。

薩里亞(Sarria)的街道
我知道我的旅程只剩下100公里了,潛意識似乎不想結束這段旅程的感覺,腳步變得鬆散、心情變得慵懶,連移動都變得很緩慢,偶爾會在內心吶喊:我還不想結束耶!我還想繼續走!以前只會在結束一天的行程時在晚餐時間跟夥伴們喝紅酒,現在我中午休息就會喝一杯啤酒消暑,不勝酒力的我有點醉意更不想動。

到達Mercadoiro因為被輕鬆的爵士音樂吸引,走進了一間有庭園、Bar又兼營僻護所的小餐館,僻護所很特別是棟古老石屋建築物,由黑色片岩堆砌起來的,我點了一杯啤酒在Bar外白色陽傘下享受陽光,又有山景可觀賞,旁邊有一位德國太太跟我說:很舒服是吧!我很享受、無聲的、滿足的點點頭。
 
石頭砌成的僻護所

她是Eric一位退休的德國牙醫師,庭院中只有我跟她,但一開始我只想享受當下的音樂、山景,沒跟她攀談,我們也就很有默契無聲地陪伴彼此。好一些時間我實在不想再往前移動,但這天也才完成20公里左右,我應該再走個至少5公里的,我實在太懶惰了,轉頭跟Eric說:怎麼辦我不想動了?Eric微笑跟我說:那就留下來吧!這個僻護所很棒,剛開幕不久,環境很舒適,晚上還有提供餐點,留下來吧!

我就這樣留下來了,想明天再多補個5公里吧!

留下確實是個明智的決定,今晚只有六個朝聖客留在這裡,主人領我到僻護所時兩層的石頭屋約有五個房間、20幾張床,隨我挑選想要睡那張床,浴室的設備都是新的,還有充足的陽光灑進來。

很舒服的梳洗完拿著衣服到外頭晾,晾衣繩下掉了一件大奶罩,這size不是Eric的就是一對美國夫妻Thomas的太太Sally的。我撿起來,Thomas靦腆的跑過來說是他的,我開玩笑睜大眼睛說:你的?他說:不,是我太太的。我們倆大笑。就這樣我認識了這對可愛的美國夫妻。

僻護所外的曬衣繩

晚上我跟他們還有Eric共進晚餐,Sally說他們有四個孩子,他們很愛孩子,四個孩子中只有一個是他們自己親生的,其他三位是領養的孩子,我想起我在台灣的一些朋友,他們苦於無法受孕,用了一些先進的醫學方式也受盡了苦頭,我問幾位有想過領養嗎?他們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問他們為什麼?他們一致回答覺得與自己親身的還是有不一樣,而且未知的基因問題也很多,所以領養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條件下。

我把這樣的狀況告訴Thomas跟Sally,更是好奇他們怎麼能陸續領養三位,Sally說:Thomas跟她非常愛孩子,婚前他們就決定至少要有五個孩子,但結婚後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她就無法受孕,他們也但這是不合法的,所以只能領養。
Thomas & Sally
 這是何等奇特的一對夫妻,在台灣領養孩子的狀況不普遍,他們還領養了三位,是何等的愛能給予這些孩子?現今很多人在經濟的考量下可能連生育自己的孩子都幾番考量,生育率降低已成為台灣社會當今的新議題。

他們的四位孩子都已成年,而且都有不錯的工作,Thomas跟Sally甚至已經當爺爺奶奶了,養育這些孩子一路走來過程中也經歷每個月付不完的帳單壓力、令人頭痛憂慮的雜事、睡不著的夜晚、一些大大小小的恐懼,但同時看著他們的成功,幫助他們跨過不同的人生階段,也從這些孩子身上學習成長,這是他們一致覺得很欣慰的。

我發現在Sally旁邊,Thomas的話不多,Sally在回答我的問題時,他一直微笑點頭,臉上一直洋溢著滿足與幸福感,Sally講完他跟我說:耶穌也是被領養的,為什麼他不能領養小孩?!這邏輯太妙了,也對啊!耶穌是上帝的獨生子,藉著聖母瑪麗亞降生到世上拯救世人,所以約瑟算是他的養父。不管合不合邏輯,他們對孩子的愛,不管是不是親生都是一樣的,這點不可否認。

隔天我在Ventas de Naron的一間僻護所前的大樹下又遇到了Thomas,一樣我又是有些醉意,中餐喝了些白酒,Sally在僻護所內休息,我問Thomas為何來走這條路,他說因為看了朝聖之旅(The Way)這部電影很受激勵,他喜歡旅行、結交朋友、尋找也獲得內在的心靈成長,這些都可透過旅行獲得。

跟Thomas一起大哭的僻護所大樹下
這趟旅行走到此我也發現,不只認識了很多各國的朋友,自己的內在也成長不少,由感而發的感動得哭了,我流著淚跟Thomas說:一路我好幸福也獲得好多,我得到好多很美好的友誼,我想我的內在變得更豐盛、也更堅強,我的生命變得更不一樣了。不知為何Thomas也哭了,他說他上次哭是七年前的事了,我們一起破涕為笑,我問他怎麼也跟著我哭,這讓我覺得有點好笑,一個大男人跟著我在樹下哭成一團,幸好當時旁邊沒人,不然一定很多人停下來關心我們發生什麼事。

Thomas說一路上Sally逼他太多,她是一個嚴謹的人每天要完成多少公里,在那裡停留她都計畫得好好的,她真的很頑固,有時把他逼得好累,但他心裡清楚這是他選擇的女人,她依然深愛這個女人,他形容Sally就像凱特史蒂文斯(Cat Stevens)做的一首曲子Hard Headed Woman,歌詞中形容的女人,If I find my hard headed woman.I know the rest of my life will be blessed yes yes yes.(如果我找到了我的頑固堅硬的女人,我知道我的餘生將會被祝福是的是的是的)。

這位老先生為人溫和善良,但他內心有一把尺,他很知道他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生伴侶,什麼樣的人生,因此當他做決定時他是很果斷的,怎麼說呢?

有一回我陷於是否該離開一位不適合的對象,Thomas沒有直接給我建議,只是跟我分享他年輕時的一段交往經驗,年輕時他與一位女孩子交往,跟她在一起有很多的樂趣及美好的回憶,有一天他想要有小孩、有家庭,他清楚了解,目前身邊這位伴侶不會是一位他未來孩子的好媽媽,因此他清楚知道必須要離開她,並且往前尋找對的人,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因為他們確實有很多美好的經歷,他也確實愛她,但他往前跨步的決心上帝也帶領他找到了Sally,他的頑固堅硬的女人,而到目前他認為他的生活也確實很被上帝祝福。

最後他只是鼓勵我:我知道,妳會沒事的,只要順著妳的指標(Follow your arrow)。在做決定的當下,因為還無法驗證結果是否是好的,我都會懷疑是否做了正確的決定?同樣有一位長輩告訴我,做決定時很重要是自己的<心>想要什麼,當<心>想要的很明確時,任何的決定就會帶領自己朝自己內心想要的前進。這似乎互相印證了。

最近我問Thomas那段朝聖之路給他的收穫是什麼?他說:那次的經驗讓他有時間可以跟妻子一起成長,自己也成長不少,更多的成長更是來自於認識路上的其他朝聖客透過跟他們的分享讓他成長很多。另外一個很大的領悟是,最後一天走進終點的聖城前路過機場,聖城距離機場約10公里左右,他們花了3個多小時走到達終點,隔兩天他們搭公車到機場,公車反方向行經他們幾天前走的路段,只花了30分鐘,那當下他突然領悟到:車子是時間的機器,交通工具大大節省了時間。

有人問我是否可騎腳踏車、開車完成這趟路,我說當然可以,便利的交通工具節省了我們的力氣與時間,但人跟人之間的情誼、信任關係是無法速成的,慢下來才會聽到更多故事,慢下來才能洗滌內心雜亂的思緒。

2019年1月29日 星期二

特別的感應能力

來自加拿大的Len帶了很多加拿大國旗小徽章,當成小紀念品,沿路給遇上的朝聖客,他與巴西的Alex走在一起,偶爾幾次遇到他們與他的互動總讓我備感溫暖,不知是不是因為也是基督徒的關係,他總讓我感受一位虔誠的基督徒所散發出來的良善與溫暖,我特別小心地把小徽章別在我的背包上,來紀念這位朋友。

有幾次因為開闔背包把小別針給扯下來,幸好都能找回,有一早又不小心給扯掉了,這次怎樣我都找不到,感到有點小遺憾,走出僻護所還在想,已經好多天都沒遇上Len跟Alex,若能再遇上他們就好了,一想完轉個彎,赫然發現他們倆在轉角的Bar吃早餐,結果不用說我又重新得到一個加拿大小徽章,只是這感應也太及時了一點,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又有一回我帶的水不夠,路上沒有遇到一間Bar可補水,也沒有看到任何水龍頭可裝水,腦子裏頭正在叨念著:哪裡有水龍頭可喝水呢?很奇妙的我看到一隻貓,那隻貓也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什麼原因我的眼神跟著牠,轉了個身居然看到一個可飲用的水龍頭,剛剛與貓眼神交接時牠好像讀到了我的需要一樣,可真是神奇。

再來一件神奇的感應就是我跟愛爾蘭人Molly的相遇了,初遇到Molly時她跟我的英國朋友Vicki走在一起,我因Vicki而認識Molly。跟Vicki一路上的緣分就是,我們總分開走,但到了停留休息時總會遇上彼此,每次分開前我們一定很慎重的相擁道再見,Vicki擁抱我時一定會跟我說:Kelly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會再見到彼此,讓我們先說再見。

由左到右Vicki,Molly,Me

跟Molly的緣分是有一早在特里亞卡斯特拉(Triacastela),因前晚沒有完成日記,我躲進一間餐廳奢侈的點了杯咖啡跟蛋糕,想花點時間紀錄,這天早上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今天是否可遇上Molly?

正當坐定要開始動筆,Molly出現喊了我的名字,她居然找到我,她說:很奇怪,平常的她通常會坐在Bar外面曬太陽,不會走進來,但不知為何她莫名就進來,然後就巧遇我。這是否就是我說:神奇的感應能力。

這麼神奇的相遇我決定很Molly一起走,日記也不寫了,她說今天是她倒數的第二天,到達薩里亞(Sarria)她就搭車回去了,因為如此我更覺得要與她同行一段路。

Molly跟我解釋典型的愛爾蘭人的習性,她說當愛爾蘭人口頭說:Yes(是的)!別高興太早,他內心真正的意思是:Maybe(可能是)!當愛爾蘭人口頭說:Maybe(可能是)!他內心真正的意思是:No(不是)!他們從不直白的表達他們的看法。

也就是說,當你問一個愛爾蘭人可以跟我一起用餐嗎?他若答:好啊!別高興得太早,這還不是一個肯定句。他若答:可能可以。他的意思其實就是在拒絕了,只是他不好意思直接說:不行。

跟Molly走在一起我們有聊不完的話題,她是一位數學老師,因為單身一個人獨居,所以她偶爾會收留一些跟著父母從別的國家移民來愛爾蘭的孩子,照顧他們的生活基本所需並教養他們,甚至收一些學習有障礙的家教學生,她曾說這些孩子都有不一樣的狀況,但她很喜歡他們,教導這件事若有技巧沒有愛是行不通的。

我對愛爾蘭最有印象的是一部電影遲來的守護者(Pilomena),描述一位未婚懷孕的年輕媽媽菲洛米娜,在當時保守的社會,被視為道德墮落的行為,菲洛米娜被送往修道院生活待產,孩子後來被迫由美國人收養,母子兩人被迫分離,這是一部長達50年母子兩人的追尋過程,最後菲洛米娜找到了她的孩子,但孩子已離世。

Molly說當時宗教的規範確實有點嚴酷,有些人不再相信,甚至不再去教會,但現在教會的規範寬容些了。

因為片中的孩子是一位同性戀,所以我們談起了同性的議題。Molly家裡有四個兄弟姊妹,兩個兄弟,兩個姊妹,她的姐姐是位同性戀者,愛爾蘭是在西歐國家中是最為保守的天主教國家之一,一直到1993年才讓同性婚姻合法化,法律保障當其中一人去世另一位可以繼承死者財產,但不能領養孩子,他們試著懷孕但都失敗了。

我喜歡Molly除了她的健談,讓我可以聽到很多新鮮事之外,另一點深深吸引我的是,她喜歡了解不同國家文化、生活方式,她喜歡閱讀,甚至也讀到一些關於台灣的歷史,她經常長住在不同的國家,如在西班牙住過3、4年,在南非住過4、5年。所以她有更寬容的心接納不同國家的人與文化。

路上我們遇到一對情侶牽著一頭爐子徒步旅行,男生是位荷蘭人,女生是位德國人,他們從南葡萄牙出發買了這隻3歲的驢子,他們反方向要走到法國再到德國,邊走邊找尋可以定居的地方。問他們為何選擇跟一頭驢子旅行,男生說這是一個很不一樣的經驗,驢子就像他們的孩子要照顧牠,每天的停留都要考慮到牠,甚至剛開始牠太小,牠們還捨不得把所有的家當都讓牠背,漸漸的跟牠培養出感情,不覺得牠是個麻煩反而是個甜蜜的負擔。


他們手上沒有旅遊書,沿途的路況訊息都來自路上朝聖客口頭交換的訊息,Molly覺得他們很不可思議,他們看起來很滿足也很快樂,我則覺得他們是我路上碰過最酷的一對情侶與旅行方式。

我發現Molly很會說故事,她說愛爾蘭人都如此,愛爾蘭曾是歐洲低收入階層最多的國家,因此早期人民很貧窮,他們靠口耳相傳傳遞歷史,這或許是練就出這樣獨特民族特性的關鍵。這個國家誕生了四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被譽為孕育諾貝爾文學家的土地。

路上我們遇到我的另一位挪威朋友Tor,他一知道Molly是愛爾蘭人,馬上大大讚揚尤利西斯(Ulysses)他最愛的一本書,這本是愛爾蘭現代主義作家詹姆斯·喬伊斯於1922年出版的長篇小說Molly說這本書很難讀懂,他們兩人開始了一小段我插不上話的談論。

我們三人巧遇了西班牙當地人正在剪羊毛,稍稍打斷了他們原本的對話,剪羊毛對我來說很新奇,台灣要特別上合歡山才能看到剪羊毛秀,他們跟著我駐足停留觀看,事後Tor說他在挪威有農場養了200多隻羊,剛剛那羊毛實在太髒不能用,Molly也說她的國家羊很多,他也覺得那羊毛太髒了,他們在這點上取得了共識,我則偷笑他們剛剛還陪我這鄉巴佬欣賞剪羊毛秀。


到達薩里亞(Sarria)時Molly堅持要請我喝一杯咖啡再道再見,我萬分的捨不得,不捨的原因是我感受得出來她也很珍惜跟我同行的這幾天,她一直告訴我有一天一定要到都柏林找她,我可住在她家。

距離這段同行的日子至今已經3年多,我還沒有踏上這個國家過,但內心底一直念著她。最近重新再跟她聯繫上,她說她依然在教書,但今年8月她即將要退休了,這3年間她回到這條路上幾次,走了一些路段,她一直覺得走得不過癮還想繼續走,她依然叮嚀著我應該到都柏林看看她。

2019年1月27日 星期日

鐵十字架

我知道今天的行程會慢慢爬升到這條法國之路的最高點在海拔1500公尺的克魯茲鐵(Cruz Ferro),這裡矗立一根木樁,頂端有一個鐵十字架,朝聖客們都會從自家帶一顆石頭來放在這裡,象徵想要放下的一個負擔,可能是感情的糾結、得不到的遺憾、失去的悲傷、經濟的重擔、健康的憂心、甚至被錯誤對待的不滿...如今放在這裡的不只石頭,還有一些相片、項鍊、小東西,可能世人要學習放下的東西太多,這裡已慢慢被那些東西堆疊變成一個小丘。

海拔1500公尺的克魯茲鐵(Cruz Ferro)
克魯茲鐵也幾乎是整條路程的中間點,也就是說我已完成一半的路程了,此時的我已學會擁有自己的走路頻率,用自己的速度前進,因為我清楚知道,走快走慢依然可到達想要的地方,這點讓我走起來分外的輕鬆自在。

每天看似平凡的徒步我也得面臨一些選擇,選擇在哪裡落腳停留、選擇吃什麼東西、選擇停留休息多久...,做選擇時最痛苦的是不知如何選擇,此時我已發現要有自己的主見就好做選擇,比如說:今日接近中午時我到達拉巴納爾(Rabanal),這個地方離克魯茲鐵只有6公里,但會持續爬升500公尺高,有一個女孩建議我一口氣上到克魯茲鐵,另一個挪威女人建議我停在拉巴納爾,休息夠明天才有力氣爬到克魯茲鐵。

我清楚知道自己當時的體能狀況,並且知道比起窩在低海拔,我更喜歡高海拔空氣的清新與寧靜,兩位的想法都沒錯,但我很快地決定再繼續爬升到1500公尺的克魯茲鐵,老實說,心裡還是有一點忐忑,因為要上高山、大部分的朝聖客都停留拉巴納爾,此時繼續往上沒有幾個,我微微恐懼的是前方路程未知的路況,也沒有人可前後看顧。

但我走出小村莊,感覺要進入人煙稀少的山林路徑時,赫然出現兩個身影,兩位蘇聯人他們的關係是丈人與女婿,都是律師,一起工作了15年了,我問他們為何沒有留在拉巴納爾一晚,他們說當天他們才走了30幾公里,他們一天都走至少40公里,我驚訝他們的體力怎麼這麼好,女婿回答他們時常攀登高山,這座山對他們來說是小山,我又追問他們所謂的高山是多高,他說他們時常攀登6000公尺以上的高山。

2位蘇聯人
我真的真的暗自竊喜在心裡,這一路上朝聖客們總以口耳相傳:在朝聖路上聖雅各會給每個人所需要的,我不得不說真的是如此,我在前一刻內心恐懼山裡的狀況,下一刻居然遇到兩位登山高手一起走這一段路。



沒有告訴他們我內心的小恐懼,只是默默地緊跟著他們走了這段山路,這段山路其實很漂亮,兩旁都是紫色、白色的小花,像一個大花園似的,他們腳程不快,偶爾停下來紀錄路旁的花花草草,偶爾我跟他們聊一聊一路的旅程,慢慢的女婿會關心丈人還可以嗎?也會回頭問我Kelly還可以嗎?我微笑的回應他:好得不得了,我做了正確的決定繼續走,也很開心遇到他們。


爬升到芳瑟巴登 (Foncebadón),這個村莊距離克魯茲鐵有兩公里遠,我認識的費爾南多(Fernando)那群朝聖家人都停留在這個村莊,他們早已到達這裡梳洗完,在僻護所前的小桌子喝酒等著晚餐時間,他們驚奇的發現我的來到,我先聽到費爾南多開心的呼喊我的名字,接著其他人跟著歡呼,好像他們在慶賀我完成一個重大的挑戰一樣。

芳瑟巴登 (Foncebadón)的僻護所
費爾南多熱情的遞上一小杯列酒要我喝了,這群人已經有點微醺了,他說Tipsy(微醺)的感覺很好,這個Tipsy字眼我是在他這裡學到的,他解釋喝酒喝到微醺,整個人會放鬆、變得愛笑、話會變多,相對的Drunk(喝醉)會吐得很難過,感覺不好。那小杯酒我一飲而盡,又是一陣歡呼,在這條路上會喝點酒也是人際間互動的一種媒介。

費爾南多問我有沒有預先訂床位,這個村莊的床位都滿了,我說沒有,正當我還來不及擔憂,他媽媽馬上跳出來說她多訂了一個床位給以色列人強納森(Jonathan),這個時間他還沒有到達這裡,應該今天晚上他到不了了,就讓給我,她隨手拿起我的背包,領我到我的床位,我要付給她床費,她堅持說不用,我內心充滿了感恩與幸福。

費爾南多的媽媽給我的床位
剛剛一陣混亂把那兩位蘇聯人給遺忘了,趕緊到僻護所的1樓餐廳找他們,他們也剛休息完正要動身再往前,確認我有落腳的地方也放心了,我謝謝他們陪著我走那段山路,我以為老先生要跟我握手再見,他牽起我的手抬高一些,微低頭並在我的手臂上吻了一下,很慎重地對我說很高興認識我,也祝福我一路平安,霎那間我感覺好像被一位紳士像對待女王般的尊榮,有點不知怎麼反應,我看著旁邊他的女婿,他對我點頭示意。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想以他們一天40~50公里的腳程,我應該再也遇不上他們了,果真我沒再遇到過他們。他們是我初次遇到的蘇聯人,對這個印象中在高緯度冰冷的國家、又是共產主義的國家,以為這個人種很冷酷,可是他們卻讓我對這個國家有不一樣的印象,後來也遇到一些蘇聯人他們同樣的有好腳力、友善好相處。

在克魯茲鐵的鐵十字架下放石頭這件傳統,我來時不知道這個傳統,美國朋友雅文叫我從地上撿一顆石頭帶在身上,一路我一直在想我要放下什麼,似乎好像也沒什麼好放不下的,所以我在鐵十字架下表達感恩,感恩我能拋下一切有勇氣選擇不一樣的生活。

對於在鐵十字架上放下這件事,事後聽過最棒的經歷是一位德國人Helmut的故事。跟他幾乎只是一面之緣,但我幫他拍下這張照片他很喜歡,後還放在他寫的小書中,我們也因此有幾次email的往來,他才跟我分享他來走法國之路的緣由。

德國人Helmut
Helmut 住在法國與盧森堡的邊界,來走這條路之前他讀了很多相關的資料,但他事先沒有預料到,整個徒步的過程對他的影響強度會這麼大。當時走上這條路的動機是,他想擺脫在公司最後五年的心力交瘁與失望。

他是一間社會基金會的負責人,掌管了250位員工,30年來他一直非常盡心盡力,直到一位新的管理層上任百般刁難他,甚至以不預警的方式辭掉了他的工作與職位,接下來的幾年他與這家基金會打官司,最後雖然他打贏了官司,贏得該有的金錢補償,但金錢不是所有,讓他難過的是用這樣的方式告別他畢身投入30年的公司讓他心中很不平。

這天清晨霧很濃飄著細雨,周圍非常的寧靜,時間好像靜止般,那一個時刻只有他一位朝聖客,好像上天特別要給他一個就屬於他自己的時間,讓他有機會與自己對話,做出神聖的決定一般。

他站在鐵十字架前,試著丟下一顆他從前公司帶來的石頭,代表他要放下在這家公司所經歷的一切,要丟下那顆代表性的小石頭,比他想像中困難很多,他花了很大的力氣去說服自己放下它、丟掉它

我不知道他掙扎了多久,最後怎麼說服自己與過去妥協的,但最後他丟下了石頭,那一刻,他說他內心感覺奇蹟般的快樂與舒坦,原來放下不容易,但真正放下後內心的平靜與真實的喜悅是無法用文字形容的。
Helumt寫的一本小書


2017年12月6日 星期三

葡萄牙之路(4)

在希臘的愛情海有一個世界聞名的島嶼:聖托里尼島(Santorini),我想很多人對希臘的印象就是白色小屋、藍色屋頂,來自這個小島,島上有一個小鎮叫伊亞(Oia)號稱擁有全世界最美的夕陽,她確實很美,可以站在高處一覽溫暖的夕陽沒入海平面,全景幾乎180度壯闊平靜的海景沒有任何遮蔽物,無怪乎有這個稱號,當時看夕陽的高台上滿滿的觀光客。

我驚訝的是這條路上居然也有一個小鎮叫Oia,在這裡我居然也欣賞到了沿途中最美的夕陽,難道有美麗夕陽的小鎮都叫Oia?!今天只有我一人獨享這一景,我應該早一點來到這裡的,我應該坐在僻護所那張椅子上凝視這一景更久一些的,我需要這樣的練習,無所事事一段時間,不看手機、不拿起書,就是發呆。


Oia的夕陽
這個僻護所如果我沒有記錯,只有5歐換算成台幣是360元,今晚只有我跟一位西班牙女生Terresa,我們各佔據一間房,我以為她會跟我同一間房,但Terresa累壞了她要求主人給她另一間房她想要好好睡個覺。主人check in時給我們一袋食物,裏頭有一根香蕉、兩顆橘子、一根巧克力棒,他說是給我們當隔天的早餐,真是貼心。

Oia僻護所
隔天早上五點多已經覺得睡得很飽,醒來第一個念頭是,今天應該是我這趟旅行最後一天一個人走路了,未來我知道我不會再孤獨一人走路,我很有可能會帶人走,或跟我的另一半走,我要更享受跟把握這最後一天。

天微亮我就上路,走了2個小時幾乎都走在公路旁,沒有一間Bar開門營業即便旅館也大門深鎖,黃色指標接著指引往山區走,在山上可看到遠處海景,但繞了很多遠路上上下下,幸好昨天那一袋食物讓我有一點體力撐著。
在山區俯視沿岸
在山區俯視沿岸

直到下午一點多才到達一個小鎮Ramallosa,我在咖啡店遇到Terresa,她狀況不是很好腳很痛,我想她沒有長程步行的經驗,身體各方面還不知怎麼照顧自己,所以有點吃不消,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樂觀的認為這對她自己是好的,她很依賴別人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個人旅行,她的朋友都潑她冷水認為她走半天就會想回家,但沒想到,到目前為止她已經獨立走了快一個禮拜了,她很驕傲她熬得過一個人的孤獨。相信我,這對西班牙人確實很不容易,他們是一個非常群居的人類,很少在西班牙的餐廳裡看到單獨的一個人,他們都一群一群的,然後嘴巴很少停下來,他們非常非常非常的健談。



Terresa告訴我到某個地方黃色箭頭會換成綠色箭頭,沿著綠色箭頭會找到一家離維哥(Vigo)城市不遠的僻護所,她已經不能再走了,要留在這個城市的僻護所,我陪她找到她的僻護所,居然是一個像古堡一樣的僻護所,我得趕點路不然一定跟她停在這裡。

Terresa停留的僻護所


Terresa分開後的路線荒廢到我一路都在懷疑到底自己有沒有走對,確實看到她說的綠色箭頭,但一直指引往更偏僻的深山走,跟海岸線反方向,天色開始暗了我更害怕錯過指標迷路或走不出這片山區,正當我腦子再想怎麼一直往深山走啊!突然我背後有一個男人叫住我,他說我走錯方向了,剛開始我還不信因為我才看到指標,而且一路上有時雖懷疑自己有沒有走對,但我從未走錯過方向,他很堅定的說:沒錯!妳走錯了!

從這裡開始黃色指標變成綠色指標

山區裡唯一的一群動物,一直對我叫,很怕他們跳下來追我
我的老天爺啊!我真的走錯耶!而且有這麼巧的事,這個男人正要出來抽菸,他若晚幾分鐘出來,我錯過他更往山裡頭走,就不知走到何時何地了。感謝我的上帝,即便在這荒無人煙的山中居然祂還是差派天使給我。這應該是我這幾天中小小一件很神奇的事。



到達Terresa說的那間僻護所更是好玩,一樓是Bar,僻護所在二樓,Bar的主人一句英文都不會說,我這才意識到,唉!我又回到西班牙境內了,我們雞同鴨講比手畫腳了老半天,我才了解,他試著告訴我晚上樓上隔壁間有跳舞課,會有村裡的人聚在一起學跳舞一直到12點,希望不會吵到我,樓上只有洗手間,洗澡要到一樓的旁邊小屋,今晚只有我一個人入住,也只有我一個人會留在這間建築物裡,明天離開的時候我要把門鎖好,鑰匙放在外面的信箱。

半夜有人跳舞的Bar
那天晚上我很累,9點就上床,12點前隔壁確實很吵,感覺他們是在學交際舞,要不是我腳已經走了30多公里,不然一定起床跟他們一起跳看看,我也沒力氣想半夜會不會有人闖進來把我怎樣,安然過了又一晚,隔天我做到了所有Bar主人交代我的事,我讚嘆他的溝通能力跟我的聆聽能力都還不錯。